属于女性的城市使用权,请还给她们
电影《洛特在包豪斯》,
讲述一名在包豪斯学建筑的女性的故事
货拉拉跳窗事件刚过去不久,又一则网约车深夜改道的新闻上了热搜。
江苏南京,一位女生在深夜乘坐网约车的时候,发现司机改道,怀疑他故意绕路。司机称自己并未绕路,是跟随着导航走的。
二人就此产生了矛盾,之后女生越想越害怕,便在途径收费站时,强烈要求司机停车,并求助收费站的工作人员进行报警。民警在经过调查后证实,确实是导航系统为了避开了施工路段而绕路。
整起事件看似是一场误会,但事件里女生的恐惧,却是真实可触的。
近来,城市独居女性面临的安全问题,以层出不穷的新闻事件挑动着大众神经,也让许多女性在生活中常常悬着一颗心,害怕遭遇不幸。
这绝非是因为“她们太敏感”,而是,父权社会制造出了一双双黑暗中的眼睛,捕捉着所有的女性。
以男性为标准的城市建造
如果生活在以安全文明为基础的现代都市,女性却无法同男性一样享有免于恐惧的自由,那问题到底出在哪里?
其中一个重要因素可能是:我们身处的城市,对女性很不友善。
在这里,妈妈们很难找到母婴室;商场空调总让女性感到“冻人”;女士公共厕所前大排长队;幽深巷道多女性害怕独自前行……
当你在城市生活中感受到不便时,可以尝试着去摸索一下不便的来源,可能会发现,这种不便似乎只针对部分性别或特定人群。
在二十世纪七八十年代,有一句女权口号叫“客观视角就是男性的主观视角”。男性视角嵌入日常生活里,让我们就像水中的鱼一般,无法感受到所处环境里的不平等。
即使到现在,全球的城市规划仍大部分由男性主导,根据世界银行的数据,在全球领先的建筑公司里,只有10%的职员是女性。
男性和女性之间本应是虽有不同但平等的。然而,由男性主导的城市规划,无论是有意还是无意,往往都会忽略女性的需求。
部分男性很难理解女性出门时会感受到的不安,乘电梯、走夜路、打车时,女性一旦展示出警惕心,还常常会让他们感到困惑甚至被冒犯。
网约车换道新闻下面的评论
如果你打开淘宝,搜索“独居女生”,可能会惊叹于安全工具数量之繁多。
在我父母眼里,晚上九点之后,世界上就只剩下女人和危险的男人。这不仅是治安的问题,也是城市规划的问题:纽约的一项对照研究表明,充足的照明可以将夜间犯罪率降低39%。
另外,从日常生活的维度上来看,由于传统性别的分工,谋求职场发展的女性可能仍然背负着照顾家庭的责任,她们不得不奔波于超市、学校、医院、公司等各种场所,而这些目的地往往都离家很远,或者彼此之间间隔一定的距离。
城市的道路及交通规划,显然在很多时候都没有考虑到这一实际的生活需求,公共交通无法方便地帮助她们来回。
不仅如此,平日里,女性步行的时间和距离通常都比男性长,并且女性移动时常常有很多额外负担,例如家用品和婴儿车等,而男性通常是独自行动。
2015年的伦敦交通调查报告发现,在步行了一段距离之后,女性对人行道的满意度很可能远低于男性。因为在城市坑坑洼洼的人行道上推着婴儿车前行,往往要花上比原计划多上两三倍的时间。
在一个由男性规划的城市里,人们可能很难想到,为什么女性常常推着婴儿车或轮椅走在马路上,而不是人行道上。
要改变现状,我们需要更多的女性建筑师与城市规划师,或者说,我们的城市建设需要“性别观点主流化”。
一座城市应该为所有人服务
设计一个同时为女性和男性服务的城市的想法始于维也纳。
上世纪90年代初,在还没有多少人谈论性别对城市规划的影响时,维也纳就在其城市设计中引入了性别视角。
新的规划从理解女性需求的不同开始,维也纳城市规划小组在收集了多组性别相关的城市基础设施使用数据后发现:男性倾向于使用汽车和自行车,而女性更多地搭乘公共交通或者走路;男性穿越城市的理由通常都是上下班,而女性的行程路线则更复杂。
根据这一系列的发现,维也纳重新评估了长期城市规划。三十年间,维也纳政府开展了六十多个试点项目。
其中最成功的项目之一,是解决公园使用的不平等问题。
将座位区引入公园,可以增加女孩对公共空间的参与
两位维也纳女性主义社会学家研究发现,很多女孩在9岁之后就不再出现在公园,而这可能是因为,公园里的大部分面积都被足球场占据了,其他设施很少,而足球更受男孩们的欢迎。
她们还发现,如果男孩和女孩争夺公园空间,男孩更有可能获胜。
城市规划者想通过改变公园本身来扭转这种趋势,便决定在试验区增加人行小径的数量,并在众多足球场的基础上,设置了排球场和羽毛球场。
几乎是立刻,人们就注意到了转变——女孩们更多地出现在了公园中,公共空间重新向她们敞开了怀抱。
如今,将性别视角引入公园设计,成为了维也纳城市规划师们的普遍做法。
另一个成功的项目是“女性工作城市”(Women-Work-City)。这是位于维也纳第10区和第21区的大型社会和补贴住房综合体,由女性建筑师设计,关注女性的日常实际需求。
位于维也纳的首个“女性工作城市”
由于女性比男性花更多的时间做家务和照顾孩子,她们设计了周围有绿草环绕的庭院的公寓,为孩子们提供了户外玩耍的空间,在建筑群内有幼儿园、医院和药房,附近还有通往学校和工作场所的公共交通。
“维也纳开创性项目成功的关键是得到了地区级和市级官员的支持”,项目负责人这么说。
直到这几年,其他国家和城市才真正学习维也纳的城市规划手段。巴塞罗那在城市规划师、官员和NGO工作者的努力下,出现了很多针对女性需求的设施。
比如,为了使公共空间不只被汽车所占有,巴塞罗那推行了“超级街区”(superilla)。超级街区是由9个城市街区组成的3×3的交通管制单元,旨在将汽车分流到其周边,并在其内部最大限度地利用公共空间。
在超级街区内,车辆无法穿行,只允许进入与离开。另外,车辆只能以时速10公里的速度行进,而且必须停在地下停车场。
这种规划下,不仅有效降低了车辆行驶时的噪音问题,也拓宽了人们的生活空间,丰富了生活方式。你可以和孩子们一起在路中间玩耍,而不用担心会有车辆来往。
而在我国,近几年,一些城市在建设过程中也推出了一些性别相关的措施,例如越来越多的母婴室,还有广州地铁里的女性车厢。
女性车厢的争议很大,虽然其原意是让女性无需担心乘坐地铁时遭遇性骚扰,但反对者认为,女性车厢把问题简单化了,管理者应当花更多的精力去判断性骚扰的边界和尺度,并施行有效完善的对性骚扰的惩罚,而不是将女性视为弱者,通过隔离女性,来保障她们的安全。
另一个近期的例子是,2021年,长沙市在其《十四五规划》中,首次提出了建设“女性友好型城市”,其中包括配套提供母婴室等为女性考虑的软、硬件设施及服务;在公共场所增加女厕所,实现女厕与男厕比例不小于2:1;鼓励有条件的酒店、餐厅设置女性专用楼层、女性专区等。
尽管一些具体措施值得商榷,但这或许是一个开始的信号,我们的城市需要改变,从看见女性的需求开始。
女性主导的城市规划,被认为可以解决一些历史遗留给城市的性别歧视问题,能为女性提供更加友好的城市空间和公共服务。
不仅如此,因为女性知道被排挤在城市规划以外的感觉,她们也能够以更包容的态度设计城市,一座为所有人服务的城市——无关性别,年龄,身障,性取向,种族。
Collective Point 6由女权主义建筑师,社会学家和城市规划者组成,致力于在巴萨罗那的街道上建立平等
一个最为典型的例子是“无性别厕所”。该议题最早见于1990年代英国关于公共厕所的讨论,女性主义者认为,现代女性劳动与户外娱乐活动增加,进而对公厕的需求有所提升。同时,有美国学者认为,传统的公厕设置与钳制女性行动的意识形态有关。
因此,90年代对于公厕的讨论更为注重女性的“自然性”价值,提倡更为性别友好的务实设计。
之后,“无性别厕所”在女性主义的萌芽下,延伸至更广泛的公共领域,关注包括多元性别认同者、跨性别者所遭受的厕所歧视等。
而如今世界诸多地区出现的“性别友善厕所”,不再以生理性别的男女划分入厕资格,在做到安全与私密的基础上,尊重所有人群的性别认同,覆盖了传统公厕对多元性别的忽视,以提供更为友善的城市卫生空间。
由@众建筑_PAO 设计的位于北京的性别友善公共卫生间“花墙如厕”
人类与城市是互构的关系,人类按照自己的设计、标准、程式去打造现代城市,而城市也会影响生活其间的人,无论是从实践还是观念。
如果既定的事实是,“我们的城市是用石头、砖、玻璃和混凝土书写的父权制”。
那么,呼吁更为性别友善的城市空间,就是在为我们所有人争取安全、幸福和自由的生活权利。
P.S. 本文观点仅代表特约作者个人观点,部分图片来源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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